黎兆是國子監廣業堂的學子。

他待在廣業堂已經三年，像他們這種例監都是靠著捐錢才能進入國子監，實際才學根本比不上考進來的監生。

前兩年黎兆還能混日子，今年他家產業受南方大澇的影響，賠了許多銀子，雖然並不會撼動黎家根基，但他爹卻非常不爽。

而他爹不爽的表現，就是開始關註作為兒子的他。

聽說黎兆不是因為學業反而因為體重在同窗中被看輕，黎父怒火中燒，不僅克扣了兒子的月例，還下了最後通牒：若年前不能瘦下來，直接打斷他的腿！

黎兆那個苦啊，不得以開始控制飲食，可這麽多年習慣了暴飲暴食，乍然戒斷實在戒不掉，每每讀書時總要拿幾碟吃食放在書案上。

今日也是如此。

他的書童身體不舒服告假回家，離開前給他偷偷買了許多點心，誰知沒一會兒就吃光了，可肚子卻是越來越餓，書讀不進去了，便出門閑逛。

逛著逛著，不知怎麽就逛到了國子監的後門。

這地方遠離學子們的齋舍，平日裏除了雜役根本沒有過來，他正準備離開，誰知突然聞到一股難言的香味。

古代版吃貨黎兆的腿腳，頓時動不了了。

等他反應過來，已經敲響了門。

……

院門打開，裏面探出半個身影，是一個漂亮的小娘子，黎兆一眼就認出對方：“是你？”

藺荷面無表情：“請問有事？”

她們院子都是女子，這人大半夜跑來，著實不能不讓人提防。

黎兆咳了咳，有些不自在，他因為這副樣子，平日裏姑娘家都不愛和他說話：“本公子行經此地，聞到院中傳出香味，特意過來瞧瞧。”

藺荷想都沒想就搖頭：“不行。”

即便小廚房還剩下一多的米線，藺荷也不準備把人請進去。她自己倒是不怕，可院子裏還有另外兩個未出閣的小姑娘，萬一影響了她們的聲譽，事情就不好了。

黎兆略一遲疑，從腰間掏出荷包：“本公子就是好奇，若你不放心，把東西拿出來也行。”

那荷包往下墜，壓在手面重量不輕，黎兆有些擔心，以前他弄壞表妹的東西賠她銀子，表妹卻罵他渾身銅臭味，或許世間女子大都相同……

然而藺荷一把抓過來，臉上露出真切的笑容：“公子稍等，我把素米線端出來。”

直到院門關上，黎兆也沒有從哪個笑容裏走出來，漂亮小娘子剛才居然對他笑，還說去給他端素米粉。

不過，素米粉是何物？

藺荷回去後把荷包打開，倒出來兩塊碎銀，約莫著得三兩。她心中大喜，也不吝嗇了，直接把剩下的米粉全部送給對方。

看天色已晚，擔心對方不好消化，藺荷又用山楂煮了一碗山楂水，一同送給“大主戶”。

於是黎兆空手出門，滿載而歸。

沒有吃過晚飯的胃變得火燒火燎，黎兆匆匆回到院子，他恨不得立刻回房享用，偏偏遇到一位同窗，同窗問他：“又讓你家書童偷著出去買飯了？”

“不是，這是飯堂一個小娘子做的。”

準備靠近的同窗聽到後立刻遠離，像躲避什麽可怕的東西：“你瘋了？飯堂的東西也敢吃！聽說這幾天寒門的那些人不長記性去吃飯，回來後就吐了！”

黎兆為藺荷辯解：“小娘子看起來只是一個幫廚，而且這是我向她買的。”

“哎喲，主廚做的都難吃，還指望一個幫廚做好？”同窗翻白眼，“八成是練習廚藝的產物，看你傻，故意賣給你！”

黎兆嘴笨，講不過同窗，可他能聞到素米粉的香味，綿綿不斷的清香順著夜風往鼻子裏鉆：“反正不是騙子，不和你說了，我要回去吃飯。”

說完便一頭紮進屋子。

同窗看的跺腳，這傻子，他眼睛轉了轉，隨即也跟了進去。

即便勸不住，也要看看黎兆一意孤行後悔恨的表情！

一想到那種情況，他心裏就覺得好笑，大搖大擺推門而入：“怎麽樣，黎兄覺得如……”

“吸溜吸溜——”

黎兆胖乎乎的臉頰熱得紅光滿面，根本顧不得擡頭：“簡直是人間美味！”

同窗：？？？

*****

藺荷天降橫財三兩銀子，留著二兩備用，剩下的一兩她打算先還給陸史虞。

上次見面匆匆而別，她都沒有來得及詢問蕨根粉的事情，留下的那張食譜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看懂。

早上起床時，院子飄著小雪，藺荷燒水洗漱，又在廚房打了一碗蛋花湯，蔥花和蛋液一沖，奶黃的雞蛋液便化成薄薄的固體，像一朵朵漂亮的小黃花。

切成圈兒的蔥花白綠相間，和蛋花糾纏，做成鹹口味，在大冬天的早晨喝完後，渾身都暖和起來。

王大娘見她出來，驚喜地拉過手：“你這頭上和手上戴的是什麽，樣式怪好看呢。”

藺荷笑道：“天氣太冷了，昨天去買了些毛線，做的手套和帽子。”

古時候也有帽子和手套，但王大娘覺得藺荷的格外特別。

帽子縫成動物的形狀，戴在頭上，能夠將整個頭皮包裹住，不僅不難看還有些憨態可掬。從鬢角處延伸下來兩條長長的“尾巴”，乍看很多餘，但仔細瞧卻發現可以擋住耳朵。

手套是五指分開的，比現有的“手套”更加靈活，有了它，藺荷打掃外面積雪時就不怕凍了。

王大娘越看越喜歡，她想起住在城外的家裏人：“小藺啊，這東西你賣不？”

“您要是喜歡，等我抽空教您便是。”

“那怎麽行。”

“沒事，我初來乍到，王大娘幫我良多，一個手套而已，不值當什麽。”

王大娘當即約好今晚來找她。

藺荷又對小青和梅花說：“要是無事，你們也可以一起來。”

聞言，兩個小姑娘高興壞了，她們和藺荷關系一般，剛才沒好意思開口，原本以為沒有機會，不想藺荷會主動邀請。

於是她們真誠道謝，同時心裏想著，以後一定要對藺荷好些。

一路聊天到飯堂，飯堂裏有其他人在，看見她們進來後，停下了談話。

藺荷莫名其妙。

除了王大娘三人，其他的人她也不熟悉，所以沒在意，自顧自拿起掃帚，戴著手套和帽子去外面掃雪。

雪花停止，太陽漸漸升起，幾位學子們過來用飯，不到盞茶時間再一一離開。

墻外的小鳥飛進來，落在幹凈的石板路上，尖銳的嘴巴啄著地上的沙子，試圖尋找一二食物。

就在這麽一個明媚的時間裏，平日神龍不見尾的李管事匆匆找過來，表情不太好：“你昨日偷著給學子做飯了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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